薛丁格的豬——容祖兒吃豬糧,如何打開動物倫理課的匣子?

文:陳嘉銘〔香港中文大學文化研究博士畢業,專事電影和流行文化,薛丁匣以及動物與生態人文學研究;著作包括《寫在牠們滅絕之前——香港動物文化誌》(香港:突破,豬容祖兒2018 年),吃豬以及《給下一輪廣東歌盛世備忘錄——香港樂壇變奏》(與吳子瑜及海邊欄合著,糧何倫理香港:突破,打開動物2022年)。現為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研究員。薛丁匣〕

香港歌手容祖兒去年出了大碟《薛丁格的豬容祖兒貓》之後,有更多在中國發展的吃豬方向,而最近在湖南衛視的糧何倫理自然生活真人秀《牧野家族》裡吃豬糧,更成了熱話,打開動物亦有媒體說成「搵真銀不惜食豬糧」,似要把樂壇一姐與豬用飼料,薛丁匣製造強烈反差。豬容祖兒

不過,容祖兒在節目中表現吃得可口,更向工作人員說不用為她補給食物,因為單單吃豬糧已很足夠;此說當是戲言,不過也教人另作聯想,豬糧人吃,未嘗不可,雖然豬糧在廣東話有說是「豬餿」——即廚餘加工後的飼料,有著不潔想像。

但容祖兒吃豬糧,其實可作聯想的地方更多,而值得提問的是,此舉可以教人為動物認知到甚麼?而吃過豬糧之後,還有甚麼與豬攸關的動物倫理,可作深思?

想像貓的實驗,認知動物觸感

《薛丁格的貓》是容祖兒的專輯,也是2018年台灣的心理懸疑迷你劇,卻更是奧地利物理學者埃爾溫.薛丁格在1935年的想像式實驗「Schrödinger's Cat」,用以詰問量子力學中,兩個系統因為交互作用而生出的矛盾。

此文無意討論量子力學,但薛丁格提出對貓的實驗,卻可以對動物保護之說另行詮釋。這個想像實驗,是把貓放入一個匣子,內裡裝有放射性物質的玻璃瓶,而瓶會隨粒子衰變被打破,釋出放射物質,把貓殺死;問題卻是,釋出物質之後,貓是處於死活之間,但匣外觀察者或僅能以生或死去認知貓的狀況,而不知貓的生命,如同懸擱在生死邊緣。

只是想像的實驗而並無執行,那就談不上動物實驗的倫理問題;不過匣外觀察者的想像,與匣內生命的對照,正是認知和現實,可以是天淵之別——生與死,相對半生不死、雖死猶生、死去活來等等,完全是兩碼子事。而這正是我們人類中心主義(Anthropocentrism)常常以自身出發,去想像動物所出現的落差——想像的或認知的,相對現實的,皆有分別。

豬糧是作餵豬,更有「豬餿」的不潔想像,而讓人認知到,那是人吃不得;但現實是,容祖兒吃了,也似乎證實美味,更可代替「人餐」。因此,整個過程像有兩個「匣子」——豬在「匣內」的飲食世界,如同被「匣外」的歌手作出非一般人的認證;而更進一步,是我們作為觀眾的,在這個裝有豬和歌手的第二重匣子以外,端詳了整個過程,並隨時改變了我們以為「豬糧不作人吃」的認知。

因為現實正是,豬糧真的可以讓人去吃。而豬牛羊馬驢騾猴貓狗鼠兔等等陸上哺乳類動物,感官和人(也是哺乳類動物)都可作類比,而味覺可嚐的甜酸鹹苦辣辛皆可互通,那就可以說,非人類哺乳動物,根本可以吃人類的東西,反之亦然——只不過,人類越來越喜好味濃食物,而對所有動物來說,「人糧」並不健康。

不過正正因為味覺互通,倒是一場動物保護的倫理課:如果我們哺乳類動物的好些觸覺相通,那人類仍可自視高於一切嗎?而雖然眾生未必平等,但由觸覺想像動物與人平等,又何妨想到動物感知,也與人相通,讓我們更懂得善待動物?

shutterstock_212578132Photo Credit: Shutterstock / 達志影像

吃掉有名字的、有感知的豬

「動物感知(Animal Sentience)」是甚麼?正是歐美動保論述近十年來所提倡,如容祖兒專輯內一首歌的名目:「心之科學」,即動物都有心緒、欲望與動機,也就是生命的感受。「動物感知」一語,其中有布里斯托大學的畜牧管理學教授約翰.韋伯斯特(John Webster),自1994年出版的《Animal Welfare: A Cool Eye towards Eden》被提出來,說到動物有認知能力,像人一樣,明白甚麼事會讓自己愉悅,於是牠們會有取向,去選擇教自己身心能得到舒適的物事。

歐美不少國家,如法國和加拿大等,都自2015年起在民法中確定動物擁有感知,教人好好善待動物。問題是,這個法例的「匣子」以外,人類的想像與行為,仍有怎樣的落差,而缺乏動物保護的價值觀;最常見的,就是法例有明文保護動物,但是製造肉食的工業化農場,仍以密集式大量繁殖和培養動物,要動物受苦。

容祖兒在《牧野家族》養小豬,如同節目中其他幾個藝人一樣,養小兔、小羊和小狗等等,都視作家人般共處一室,而在這個家庭「匣子」內,他們也為所養動物「命名」,形同家中小孩——那就似乎與工業化肉食製造農場無關。不過吊詭之處,是容祖兒在了解豬糧資料的時候,旁述出現了一句「會使豬的肉質變得更好」;值得思考的是,餵飼一個名叫「豬福」的小孩,原來終究是為了肉質,以滿足口舌之欲,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?

這或會讓人想起2008年的日本電影《小豬的教室》,由妻夫木聰主演小學老師,要班上學生養著一頭叫「小P」的豬,前提是日後會把牠吃掉。這個倫理課的構想,就是當動物有了名字之後,與人發生怎樣的關係:比如人會以名字稱呼這個動物,與牠溝通,以至有情感的交流。

容祖兒所身處的「匣子」,就是這個人與動物的情感關係,致使她會把豬稱作「小朋友」,會為牠逃走而擔心,再為牠被尋回卻身有傷口而痛哭,更會對牠唱歌(姑勿論略嫌造作)而表示共享「友情歲月」⋯⋯但最後要說的,就如《小豬的教室》的前提,是「肉質好」,會被吃。那就再是匣內匣外的一大落差——我們會把這個有名字的,如小孩的,也像家人的動物吃掉。這會是一個矛盾嗎?會是情感的傷害嗎?